陈书远闻言,慌忙拉住谭翡钰的手:“翡钰,你误会了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谭翡钰挣开陈书远的手,依旧对着公婆开口。
“翡钰虽不才,却也自认知礼守德,若不和离,又要娶妻,岂非平妻?听闻洋人尚且一夫一妻,而今夫君归国,正妻尚在,又娶平妻,翡钰如何自处?家父家母也绝不会同意,还望公爹婆母成全。”
这话里话外便是说他陈家不受礼节,没有德行。陈老爷和陈夫人听了这些,脸色有些不好看,谭翡钰不为所动。
她可不算冤枉他们,前世他们也是这般生气地责骂陈书远,可见他坚持,没多久态度就软化了,还来劝和她,说男人在外头有个把女人不稀奇,娶进家里反而放心。
见她性子软好说话,又默认了赵慧文平妻的身份,娶亲之时,一应服饰典礼,都是比照着正妻大婚办的,连下人也叫她一声少奶奶,俨然与她平起平坐。
父亲听说女儿如此受辱,当场发了病,虽救了过来,身体却大不如前,神志时常不清。母亲只知管家,生意只能强撑打理,却也是一日不如一日……
如今重来一世,她若再纵着他们,岂不是要看家中悲剧重演,枉为人女?
陈老爷板着脸不说话,陈夫人开口缓和气氛:“翡钰,你别多想,书远他孩子气,不懂事,你放心,我们绝对不会同意他娶平妻的。”
“娘……”陈书远还想说话,被陈夫人难得强硬地打断:“不用再多说,翡钰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,平妻是不可能的。”
“那……纳妾行吗?”陈书远费力挤出几个字。
旁边的赵慧文一直没有说话,只带着骄矜看着几人,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,不可置信地看向陈书远。
陈书远捏捏赵慧文的手,眼神带着安抚意味,赵慧文似看出了什么,委屈地点了下头。
陈书远又哀求地看向谭翡钰。
谭翡钰不言,看着二人,心中震动。
她心中有不甘,又有不解。不甘再被这婚姻框住一生,又不解赵慧文明明读了新学却甘为人妾,本可展翅却飞向樊笼。
陈夫人眼珠在几人间转来转去,没多会儿把谭翡钰拉到一边。
“翡钰,这陈家的少奶奶,我们只认你一个,绝不委屈了你,和离这种话可千万别提了,你爹娘也不会同意的,”陈夫人悄声说着,往赵慧文处翻了一眼,“你只让她做个妾室,翻不出什么花儿的。”
陈夫人的盘算,谭翡钰了然,她这个婆母向来娇惯儿子,从小到大,陈书远想要的,无一不是捧到面前,养出了十足的少爷性子。
如今纵是新婚纳妾这样的难听事,也不过是发作一通,转眼便不忍心了。
这“慈母之心”,谭翡钰无意体谅,只是有一点她说得倒对,这小小县城,礼节繁重,和离实属不易,她爹娘向来守旧,想必也不会同意。
按照记忆,陈书远不日便要去禹城就职。
倒不如……去了禹城再做打算,禹城是安江省省城,又临江接海,深受新学影响,前世她也听说有那和离之事,按照新法叫离婚。
赵慧文若为妾室,父亲纵然不喜,应当不会如前世般动怒,她也可放下心来。
思及此,谭翡钰假作被陈夫人说动,委屈地点了点头。
“好孩子,娘会让书远对你好的。”陈夫人笑起来,拉着谭翡钰的手回到堂下。
陈书远听到母亲说同意,松了口气,欣喜之色一闪而过,又赌誓似的来拉谭翡钰的的手。
“翡钰,谢谢你,日后我定会加倍对你好的。”
谭翡钰不着痕迹地躲开,口中应是,眼中殊无情意。
第5章 新学竟也教人做妾?
纳妾的仪式十分简单,一顶小轿抬进门便是过了场。
按照礼制,入府后,赵慧文还得来向正妻请安敬茶,陈书远想着免了,可也许是为了安慰谭翡钰,陈老爷和夫人说什么也不同意。
不仅要按例请安,还要严格按照旧制,规规矩矩地三叩首,双手奉茶请主母饮用。
谭翡钰前世在省城生活多年,早没有这跪拜礼的讲究,但见二老坚持,也不再推辞。
这三拜,她替前世的自己受着,不算委屈了她赵慧文。
赵慧文入府这日,雯月一早就来给谭翡钰梳妆,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。
“小姐,你也太心软了,陈夫人劝您几句,您就同意让她进门了。姑爷也是,去那英什么利学了四年,结果学了这劳什子新式自由恋爱,让小姐伤心。”
雯月虽是丫鬟,但自小陪谭翡钰一起长大,感情深厚,她的唠叨谭翡钰并不心烦。
“雯月,洋人都是一夫一妻,这纳妾可不是跟洋人学的。”
“小姐!您还有心思玩笑,一会儿您可得让她多跪会儿,立立规矩。省得她老想着跟您攀位置。”
谭翡钰拍拍雯月的手:“傻丫头,别担心了,你家小姐自有打算。”
说着话,下人来通传,赵慧文到了。
谭翡钰到上座坐下,下人已经摆好了蒲团,赵慧文看着蒲团皱眉,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西装革履的陈书远,陈书远却不敢看谭翡钰。
赵慧文没有穿粉色的姨娘服制,而是穿了身云白色的西洋裙,这是仿着洋人婚礼的婚纱穿着,谭翡钰没说破,只静静等着。
半晌赵慧文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缓缓跪到蒲团上,肩背挺得直溜溜,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谭翡钰。
“姐姐坚守这封建礼教,非要受我这一跪,我只好跪了,只是书远是英吉利留学生,我也是学了新学的高中毕业生,以后如果到了外头,再这样怕是要给书远丢脸。”
谭翡钰莞尔一笑:“原来慧文妹妹也是学过新学的,我的确未曾学过,倒不知这新学中也有教人做妾的道理。”
“你!”赵慧文脸色变了,站起身来手指谭翡钰,“要不是你执意为难,我怎么会是妾室?”
“怎么?莫非新学之中也有讲到,已有妻室之人可以再娶妻?”
听谭翡钰此问,陈书远缩在一旁,心虚地不敢应声,赵慧文气得脸通红,敷的厚粉也遮不住。
“你们这是包办婚姻,是封建糟粕,算不得数!”
“那你们呢?一个已有妻室,又想再娶,一个心知肚明,却甘为妾室。我明媒正娶的婚姻是糟粕,你们岂不是糟粕都不如!”
谭翡钰脱口而出,心中畅快,仿佛这话已在她心中堆了太久。
陈书远听不下去,气得反驳:“翡钰,我和慧文是新式恋爱,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,你以前不是这样的。”
以前?以前她的确不是这样的,可他们又是怎么对她的?
今后,再也不会有以前的谭翡钰!
宅院不算大,吵嚷声早传了出去,陈夫人听着音儿赶过来。
“这是怎么了?好好的日子吵吵嚷嚷的?”
看赵慧文和陈书远俱站在一旁,她又问:“拜礼可行过了?”
陈书远刚要说话,谭翡钰率先开口:“婆母,尚未。”
“你胡说!我明明跪了的。”赵慧文不满地瞪向谭翡钰。
谭翡钰眼露不解:“慧文妹妹方才只是跪了,未有一拜,也未曾喝上妹妹一口茶,我还当妹妹只是试试蒲团软硬,原来这便是妹妹的拜礼?”
第6章 大名鼎鼎的二十一军军长
陈夫人将陈书远拉到一边,眼斜着赵慧文说话。
“我不管什么高中生低中生的,既然要入我陈府的门,就要守我陈府的规矩,既然不肯对正妻行拜礼,就抬出去。”
说着又看了陈书远一眼:“要是抬出去了,以后谁也别再来求。”
陈书远这下急了,哀哀看向赵慧文:“慧文……”
赵慧文恨恨看了谭翡钰一眼,不甘心地跪到蒲团上,俯下身子三叩首,又端起一旁的茶杯双手呈上,眼撇向一边。...